叶修早猜到韩文清在这等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内鬼是你？”

叶修看着他笑：“看来查到了嘛。”

“你要干嘛？”

“在帮你吞了魔兽森林。”他低下头想了一想，“我只要你把玄蛇交给四象来处置。”

“什么鬼话！玄蛇邪祟入体三界动乱，上诛仙台轮个千百遍也不嫌轻。”

“那就免谈。整日诛仙台诛仙台，广德仙君酆都大帝都被你坑上去一趟了还不嫌腻。”

“天庭打魔兽不方便，我好不容易看着玄蛇统一魔兽了，现在他是螳螂我们是黄雀，灭一个玄蛇不是轻松多了？”

“你也知道玄蛇不知道我是青龙，还当我是他埋在天庭的内鬼，去南溟反叛把魔兽森林丢给我镇守。你天帝只要派兵过去，我把城门大敞等你来。”

“不信你去把张新杰喊过来问他啊。”

“他也参与了？”突然提到张新杰的名字韩文清猛地抬头。

“那你以为广德文书还真是我改那样的吗。”

“他非说广德飞升的时候少了道劫正好把文书给他做劫，谁知道你这个天帝当得这么厉害，直接一笔把他判上诛仙台。”

“快点，吴雪峰猜到玄蛇最后会在南海反叛早早给张佳乐留了信息，现在他们已经过去了。”

韩文清终于点头：“张新杰去请林敬言了。魔兽森林我去遣兵。”

叶修得逞，驾着云快快乐乐地去南溟。

玄蛇诱玄龟一路来南溟，把自己兄弟同石头一道沉入河底；剩下的就等引魂铃来，他手中捏着仙君的命，不怕孙哲平不同意。

广德仙君的法物掌轮回，酆都大帝的引魂铃调百鬼。这两位忙着世世相逐，放着好位子不坐——那便让他来坐！

张佳乐听了玄蛇的话大笑。

器物舍得，人间呢？

他是被扔进情网里上下求索受尽跌宕，是在和痴儿纠缠不休千百年把自己折腾得满身伤痕。但他还是神仙，要守一方太平。广德仙君治水有功飞升，飞升前是侠客、是道士，说人间凶煞恶灵，我能灭一个是一个；劳苦百姓，我能救一个是一个。

张佳乐拿手背慢慢擦着唇边血，拉紧握住孙哲平的另一只手。

叶修赶来的时候甚至张佳乐孙哲平都没来。他不急着动，待在远处等着这两个人来了，玄蛇专心致志地引诱孙哲平的时候他才动。

吴雪峰知道叶修想让借邪祟的手去统一魔兽森林，再来个黄雀在后把邪祟灭了。邪祟害得广德他俩不浅，四象几千年来为这对有情人操碎了心，可惜最后还是得需要广德拿着引魂铃来一趟，替他们收个尾。

叶修记着吴雪峰的话，果然在河底找到了他，被重石压着。他过去把吴雪峰救出来：“你还真能忍，明知道他要对你做什么也不躲。”

“这不是怕打草惊蛇吗。”吴雪峰笑笑，几千年都等得了，无非就在河底躺一躺等个叶修，这又算什么呢。

“走吧。”吴雪峰仰头看向阴暗的天色，“你跟天帝都谈好了吧。”

天帝副手对时间拿捏得向来精妙，张新杰请来林敬言再一同赶到南溟的时候，正是玄蛇出招去击张佳乐的眉心。

面前对峙的人突然被横来的人劫走，玄蛇心里咯噔一下，反应快，脚立刻蹬舟后撤，立在石礁上环顾四周——果然天兵不知何时已围得密密麻麻，各类镜杖法宝朝着他。

跟着一人声音就夹着笑传来，叶修也是刚刚赶来，捞了两人回去让张新杰去解张佳乐身上的障眼法。他自己架着云停在孙哲平旁边，低头看向玄蛇：“钓鱼。只准你钓得？”

玄蛇稍一想就明白埋伏是早布下的，怒笑：“拿广德仙君做饵？好大的血本！”

叶修哪里管他，瞥一眼张新杰还在折腾张佳乐又把头转回来。

广德仙君做饵？从开始引导他逃往魔界就是饵了，天庭的疏忽防守、玉虚殿轻而易举能被盗走的法器、引魂铃、包括把他引来南溟的吴雪峰，哪一个不是饵？

天界要灭魔兽，四象要玄蛇消停，苦情人想跟苦情人相见…各有各的打算，他不过是想一个顺手把全摞一起做完。

“中了毒？”吴雪峰从怀里摸出个小瓶子，“从玄蛇身上偷来的，我还好奇这是什么呢。”

张新杰接过来检查一遍：“是解药。”

他给张佳乐服下后开始除障眼法，之前把帝后从鬼界带回天庭时受托在张佳乐身上埋了障眼法以瞒过酆都大帝，不曾想害引魂铃认错主。障眼法布的时候轻松，等抹去的时候张佳乐直接疼晕过去，孙哲平在一旁由他抓着手把一口牙咬碎。

玄蛇手中铃铛符文一阵泛光，与此同时张佳乐紧皱的眉舒了一舒。吴雪峰笑：“器灵回来了。”

器灵回来，玄蛇改的法阵就自动消了，现在玄蛇手上的引魂铃里面只有玄龟布下的阵。用来压邪祟的阵。

而底下的玄蛇被青龙吸引了全部精力，根本没发现手中引魂铃的变化：“以多欺少！”

“呵。”叶修还是站在一旁动也不动，倒是一点插手的意思也没，“天庭以多欺少的事情做得还少吗。别吵了，打得就是你。”

天界有天界的兵将，玄蛇也有自己的兵将，魔兽被从古魔兽森林一群群地召来，乌压压的幻灵从翻腾海面上生起，整个天地都恍惚混沌一体。

叶修眯着眼看这混沌哼笑一声，想着韩文清派下去的天庭兵将已经赶去了魔兽森林。

就怕你不召来。

“别试了。”叶修把一块晶石当着玄蛇面扔进海里。

玄蛇一眼认出那是他跟他埋在天庭的内鬼传信的工具，眼睛倏地瞪裂看过去。

视线里那个神仙负手站在云端眯眼笑得不紧不慢。

神仙的眼睫是大戏的帷幕，拉开远在边界古魔兽森林里的篇章。

早已围在魔界的天庭伏兵接到指令发起冲锋，整个魔界无人镇座，法阵轻而易举被破。辉煌而白的色调一路伴着铁甲声如入无人之境地从暗林穿过去，过去就水一样地铺开覆盖。

魔兽森林是魔兽的本地，是力量来源。本地被直接攻陷，在外的魔兽没了庇护，一时力量削弱。暗沉下来的天色又隐隐现出亮。他召唤来的魔兽弱得仿若布景，被围着的各神仙嬉笑。

张新杰的法阵已经画到一半，低垂的眼底是茫茫海面，海面上是一条小蛇，妄图扰起滔天的风浪。天兵开始分队下去，喧嚣里叶修还是站在外围并不打算靠近：“四象辛辛苦苦陪你玩这么多年，那能不都把安排好吗。”

终于张新杰林敬言同力降下法阵，加上引魂灵里吴雪峰布下的，内外法阵一齐发动，锁链兵刃符文阵中齐下。饶是仙神的剔骨抽筋之痛也不过如此。阵中心的人四肢被绞紧，嘶喊声里一团黑气被逼出，被符文旋转着包裹上。而他身后，魔界的人也如泡沫般一个个破灭沉入深海。

一切是玄蛇的邪祟而起，千年的光阴里上下轮回。从四象的私心，牵扯上魔兽，天庭也自有打算。神仙们摇着扇子坐在云端，低下头看人间的朝代更迭，道哎呀哎呀真是苦啊。只是千万的生灵就都在这张局里沉浮。

仙与人，仙与仙 … … 而这最终的最终，我终于能以一个肉体凡胎的身份，拿滚热赤诚的心，来同你谈一谈“缘”，谈一谈“情”。

神仙道是无欲无求，我有欲也有求，青云梯一纵投入尘世，轮回百折我还要做一个爱着你的俗人，来被你所爱。

玄龟玄蛇、天界魔界，他们的利益争斗孙哲平并不关心，背起张佳乐就走了。

玉虚殿会有新的主人住进来，酆都大帝的接替者也会被很快选出，法宝各回各主，转轮王手里的文书改了又改 … … 又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不做神仙照样济得人间。

“愿随夫子天坛上，闲与仙人扫落花。”

天坛有什么好的，你且等我走下来，携你的手顺着人间的山河去百花谷里，我们有对等的光阴，对等的情。

还有桃花。

天庭恢弘，转轮王处所门前高耸一块碑，两人站在底下，一人握着烟枪一人打伞。

叶修笑笑抬手烟枪在碑上磕一下：“你说天命天命，可你不去走一走，又怎么知道天命要带你往哪里去呢。”

苏沐秋听着他的话，仰头看碑文。魔界被灭玄蛇伏阵，他们布下的棋局终于完美收场。酆都大帝与广德仙君的文书被命重新补写，并以碑文篆刻立于天庭以示警醒。仙人握笔落在玉石上，下几分的力道，出来横竖撇捺，拼凑起来就是有情人的万千苦肠。

叶修站了一会，转身要走，苏沐秋也跟上，想起什么又停下来回头去看，方才叶修烟枪轻轻敲上的某一行——

“上古凶剑化灵，遇侠少张佳乐。”

人间春雨潇潇落一夜，小孩踩着石板道奔着去书堂，道：“惊蛰！惊蛰！”。巷间某户的吊窗扣被人别开，探出张粉面含羞的脸，怯生生地看枝头桃花始华。

转轮王后来补写的文书叶修托苏沐橙给他拓了份，搁在案上，他翘着腿一边看一边啜茶。

隔天姑苏街头巷尾就道，春风楼不见好久的说书先生又回来了，带着仙君与大帝的新结局，还附赠一段千万年之前的初见。

任逮着哪个人都能同你谈上一谈上古剑灵与侠客的故事。